■文/本刊記者 隋秀勇
山東臨沂一家物流公司的老板李廣成發(fā)布招聘A2司機的信息快一個月了，但打電話來咨詢的寥寥無幾。盡管他開出的薪資待遇并不低：月工資1.5萬元，提供住宿。
在活多忙不過來的時候，李廣成只能自己客串一把貨車司機?！爸灰枪退緳C的物流公司，沒有不缺A2司機的。區(qū)別在于車多的缺得多，車少的缺得少?！?月11日，李廣成接受《中國物流與采購》雜志記者采訪時透露。
在李廣成的指引下，記者在一個物流行業(yè)招聘微信小程序上看到，幾乎滿屏都是招聘貨車司機的信息，其中80%都是招聘A2司機的信息。
不久前，人社部發(fā)布的《2021年第一季度全國招聘大于求職“最缺工”的100個職業(yè)排行》，貨車司機再次榜上有名，這也印證了李廣成的說法。
A2司機稀缺，工資水漲船高
“早在三四年前就出現A2司機短缺的現象，今年更嚴重一些。”李廣成介紹，他的物流公司主營散貨運輸業(yè)務，招聘A2司機的主要工作是往返于日照港到臨沂臨港開發(fā)區(qū)，從事鐵礦石、鐵砂子的倒短運輸，單程為40～150公里。
目前，李廣成的公司有20多輛牽引車，因為缺司機，一輛車只能對應著一個司機?！耙惠v牽引車的標配是兩位司機，雙駕可以做到人休車不休，車輛利用率高，老板可以多賺錢?！崩顝V成解釋說，“但有的司機一聽是雙駕就不干了，一個人干，累了就休息，受益的是司機。”
A2司機的稀缺讓李廣成在處理與前者關系時變得謹小慎微了，因為“當司機操作失誤給物流公司或貨主造成經濟損失時，說淺了人家不聽，說重了立馬拍屁股走人?！?/span>
司機的“任性”應該與李廣成的結算方式有關?！拔覀兘o司機的工資是按趟結算的，拉貨回來見到票就給錢。”據李廣成透露，單程40公里，給司機280元，他能落下200元，但不包括車輛的磨損、保養(yǎng)、保險、油費等。而拋去這些費用，物流公司幾乎賺不到錢。但是車輛閑置在停車場，每天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。
這種“賠本賺吆喝”的情況，讓李廣成屢次想心一橫把車賣了，但是二手車市場行情的疲軟，又讓他一次次放棄了轉行的念頭。
天津一個車隊老板王忠告訴記者，與去年相比，二手車的價格整體下降5%左右。即使如此，二手車也是有價無市——整體購買力下降了30%左右?！昂芏嗳擞匈忂M二手車的打算，但目前是貨運市場的淡季，他們選擇觀望。”
與李廣成的物流公司相比，A2司機則沒有那么煩心的事情?！八麄冎灰墓景才徘页钥嗫细?，一個月能拿到一萬七八千元是沒問題的，正常一萬三四千元是有保障的，最低也的拿到一萬一二千元。”李廣成告訴記者，由于A2司機的短缺，這幾年他們的薪資水平水漲船高。
深圳市集裝箱運輸協(xié)會的數據顯示，近兩年，A2司機的工資每年遞增10%～15%，但還是越來越難招。截至今年3月份，深圳市的拖車駕駛員缺口超過6000人。
貨車司機為何越來越難招？
物流公司缺的不只是A2司機，B2甚至擁有C本的司機也是工荒對象。“只不過A2司機的缺口更大一些而已?！蓖踔冶硎?。
在天津，B2司機的月薪在7000元～8000元?！坝捎谶\輸線路不固定，無法核算績效工作，所以一般都是死工資，但活兒給安排得滿滿的。工作強度與薪酬待遇不匹配是B2司機招工困難的主要原因?！?王忠分析說，“一個B2司機，你一個月給四五千塊錢，別人肯定不干，工地打個小工也不止這些錢！”
B2司機活多錢少，物流公司招不到人還可以理解，但后者開出動輒1.5萬元的月薪，為何也招不到A2司機？
一是貨車司機數量大幅減少。交通運輸部數據顯示，2018年貨車司機的數量是2100萬，到2020年降到了1800萬。供給下降的同時，市場需求端的“胃口”不斷擴大。2018年我國公路完成貨運量395.69億噸，到2020年增加至464.40億噸。
二是貨運車輛呈現大型化趨勢?！霸诠坟涍\市場運價每況愈下的情況下，物流公司為了降低成本，在車輛更新?lián)Q代時傾向于選擇大車?！鄙虾Ｒ患椅锪鞴靖吖芙瓊ソ邮堋吨袊锪髋c采購》雜志記者采訪時表示，“目前很多跑長距離的貨運車輛都換成了掛車，也導致（A2）司機數量跟不上?！?/span>
據《2020年交通運輸行業(yè)發(fā)展統(tǒng)計公報》，2016年～2020年，我國載貨汽車數量從1351.77萬輛降至1110.28萬輛，但載重汽車噸位數不降反升，從10827萬噸增至15784萬噸。
2020年我國牽引車共銷售75萬多輛，同比增長約42%，是同期貨車銷量增速的近2倍。
三是獲取A2駕駛證難度大。按照2004年5月1日起執(zhí)行的《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使用規(guī)定》，擁有B2駕駛證滿三年、A1駕駛證滿1年，且三年內沒有扣滿12分的，才有資格增駕。
不過，各地增駕的學習周期不一?！霸谒拇?，增駕考核十分嚴格，整套學習和考試流程需要40天，還不能接其它活兒。這打消了很多司機增駕的念頭，畢竟很多家庭的生計全在他身上。”王忠說，像河南和天津對增駕的考核相對松一些，可以做到學習和干活兩不誤。而山東的增駕周期要更長一些。按照李廣成的說法，大約需要半年時間。
即使司機拿到了A2駕駛證，也還要一年的實習期，且不得駕駛帶有托掛的拖車，還不能上高速。
四是貨車司機從業(yè)群體斷代嚴重。據李廣成介紹，2004年5月1日《機動車駕駛證申領和使用規(guī)定》施行之前，B證司機是可以駕駛牽引車的。之后，有的省/市執(zhí)行《道路交通安全法》和公安部91號令的規(guī)定，初學最高是B2，不能是A2，所以要求嚴的地方你的駕照會降成B2；有的地方期滿換證時直接換成A2。
擁有老B證的司機以60后、70后為主，還有一部分80后，如今他們當中的不少人，已經到了退休的時候，而年輕一代的“90后”們卻未能及時地“續(xù)上”。
中國物流與采購聯(lián)合會2018年發(fā)布的《貨車司機從業(yè)狀況調查報告》（以下簡稱《報告》）數據顯示，36～55歲的貨車司機占比高達67.74%，則25歲以下人群僅占比
1.89%。而按從業(yè)年限來說，取得從業(yè)資格5年以下司機僅占樣本總數的15.78%。
深圳市集裝箱運輸協(xié)會近期調查發(fā)現，深圳市集裝箱拖車駕駛員的年齡，70后占62.56%，80后
是20.06%，90后僅2.35%，老齡化嚴重。
部分司機不愿入職物流公司
當李廣成為招不到司機犯愁時，四川綿陽卡友張開偉正悠閑地與朋友聊著天。5月已經過半，而他只跑了一趟兒廣西，余下的大部分時間，要么宅在家里，要么在村里找朋友閑聊、打牌。
“也有朋友介紹我去物流公司打工，但是被我拒絕了?！睆堥_偉5月17日向《中國物流與采購》雜志記者表示，擁有A1駕駛證的他一直沒有選擇增駕至A2，是因為他覺得“公路貨運行業(yè)里沒有什么奔頭了”。
張開偉的理由是：近兩年個體從業(yè)者的收入水平每況愈下，并且這顯然不是他一個人的感受?！秷蟾妗窋祿@示，有92.62%的貨車司機認為，與2017年同期相比收益有所下滑，其中近7成的貨車司機表示收益大幅下降。
有些吊詭的是，一邊是張開偉閑在家里，另一邊是他對物流公司招聘信息視而不見?！凹热蛔约洪_車的行情都不好，車老板的貨源就穩(wěn)定嗎？”張開偉給出不愿意到物流公司打工的原因。
張開偉周邊有不少養(yǎng)牽引車的同行。他了解的情況是，“在綿陽及周邊地區(qū)拉砂石料，一個月也能掙到一萬二三；到物流公司打工，可能不會為貨源操心，但是離家遠，而且也沒有多掙多少?！?/span>
“有相當一部分買車跑貨運的卡友，已經習慣了這種‘自由’的生活方式——有活時就出去跑，沒活時與朋友打牌、聊天?！蓖踔医o出了另一種解釋，“而很多招聘信息中都提到‘服從公司安排’。這幾個字‘嚇退’了很多卡友。”
不過，從長遠來看，用工荒并非百弊無益。前述上海物流公司高管江偉表示，從某種程度上說，這未嘗不是一個“好”現象，因為“在公路貨運行業(yè)面臨發(fā)展痛點的時候，也是行業(yè)尋求破局的時候，比如公轉鐵或駕駛智能化，應該都是破局的路徑和行業(yè)發(fā)展趨勢。而貨車司機的緊缺，也許將從另一個層面加速行業(yè)的轉型升級，而在此過程中必然經歷‘陣痛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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